【畫作簡評】2024奇美博物館特展《從拉斐爾到梵谷:英國國家藝廊珍藏展》

本次參展將針對筆者印象深刻的畫作,分別進行簡評:

I 人文的甦醒:歐洲文藝復興繪畫

安托內羅.達.梅西那 Antonello da Messina (活躍於1456,卒於1479)
書房中的聖傑洛姆 Saint Jerome in his Study (約1475 / 油彩、椴木板)


本次展場年代最早的畫作《書房中的聖傑洛姆》,映入觀者眼簾的正是身著紅衣主教長袍的天主教教宗─聖傑洛姆。起初觀畫時,直覺聯想到類微型空間的感覺,並覺得這幅畫相當特別,它像是透過一面開放式的窗型,窺探教宗人士的私人空間。然而,這空間乍看也彷彿是一剖面圖,讓觀者看到更多立體的空間展現,例如聖傑洛姆腳底下的小拱型臺階,如隱匿的置物處。接者,左右兩旁的寬闊走道延展至兩側窗外的景色。此外,接近屋頂端的長型窗,連結左右兩側,則顯現了挑高的空間餘裕。觀者固然在畫中發現了許多空間的陳設,但這幅畫中的聖傑洛姆似乎未受空間的影響,他只專注於待在他自己的空間,研讀著經書,連他左前方的書頁正緩緩掉下,似乎未曾影響他正研讀經書的專注力。這幅畫讓觀者的視野聚焦於聖傑洛姆正在研讀經文的樣貌,塑造了聖傑洛姆研讀宗教的學問知識。然而,映入眼簾的是暖黃色的光線,照映在聖傑洛姆以及他的小書房,這暖黃色調反而增添了溫馨、靜謐的時光,因此觀畫時不至於感到嚴肅、冰冷。當看到那張即將要掉落的書頁時,這幅畫似乎更像當場即刻拍攝的照片,時間即刻凍結,令筆者感受到畫家想藉由空間與時間隱約在其中作用,營造教宗人士專心研讀的形象,有意烘托聖傑洛姆人物形象的宗教意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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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I 從皇室到平民:巴洛克繪畫

圖2:現場拍攝
米開朗基羅.梅里西.達.卡拉瓦喬 Michelangelo Merisi da Caravaggio (1571–1610)
被蜥蜴咬傷的男孩 Boy bitten by a Lizard (約1594–1595 / 油彩、畫布)

細看卡拉瓦喬畫作《被蜥蜴咬傷的男孩》時,觀者能試著發現畫中男孩的扮裝與真實的辯證對應。其實作品中已產生許多裂縫,但仍不減其觀畫魅力。桌上的花瓶折射出房裡的窗與光線來源,似乎未有人在場,畫家的眼,如針孔攝影機,無意間拍下了這幕。因此,這幅畫當中,畫家運用光線引出男孩的右側臉龐,相當精準地捕捉其瞬間的神情。下方的靜物,讓筆者以為,男孩原先正在整理桌上的果實與植物,且有機滴水滴正附著在瓶子上,或許玫瑰花剛放進花瓶沒多久,但沒有想到,在整理旁邊的果實當中,果實葉的顏色,竟藏了一隻與葉子顏色相近的蜥蜴。男孩未及時注意,這隻蜥蜴突然竄出並咬住他的中指,進而產生如此自然又誇張的神請。男孩的裝扮相當有意思,他頂著看似蓬鬆的紅褐色假捲髮,一朵看似假的白花,與對稱、紋路不清的雙葉,別在他右耳上方的捲髮上,以及看似意圖不明的落肩白袍,這些配件總有些刻意喬裝為女性的意味。這樣的扮裝總不真實,然而畫中的男孩,手指被咬傷的奇特姿勢,以至他的左手感受到痛的自然反應,生動且富有趣味。男孩被咬傷的此刻,嘴角微開,耳朵逐漸偏紅,眉宇間自然地皺眉,更展現了扮裝當中最真實的反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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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3:現場拍攝
安東尼.范.戴克 Anthony van Dyck (1599–1641)
約翰.斯圖亞特勛爵和他的兄弟伯納德.斯圖亞特勛爵 Lord John Stuart and his Brother, Lord Bernard Stuart (1638 / 油彩、畫布)

現場看到這幅雙人肖像畫時,著實被這身著華麗的服裝驚艷。尤其服裝的精心刻畫,可以感受到戴克在此幅畫描繪絲質與緞布的質料相當出色。這幅畫也相當宏偉巨大,兩位兄弟正擺出模特兒等級姿勢。位於左方的哥哥─約翰.斯圖亞特勛爵.上半身向後些微傾斜,展現了服裝布料的光澤,他同時輕鬆地靠著身旁的大臺階,露出白皙的右手置放在披肩旁,使人感受到布料柔軟的皺褶間,仍保有色澤的明暗度;右方是弟弟伯納德.斯圖亞特勛爵,他的左腳往前一步,積極展示他左側褲裝質料的精細製作。此外,他的右手刻意將披肩拉起,讓觀者能看見內襯的布料以及內在服飾的精美編織。整體畫作流露著兄弟倆身著黃與藍之間的色彩張力,而他們身體的姿勢,更展現了衣著布質料的工藝精細程度,穿起來顯得挺拔,色澤飽滿,兼具藝術美感,也襯托肖像人物的從容與自信。兄弟倆絕對是貴族服飾最佳代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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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4:現場拍攝
彼得.德.霍赫 Pieter de Hooch (1629–1684後)
庭院裡的音樂會 A Musical Party in a Courtyard (1677 / 油彩、畫布)

這幅畫是霍赫的作品《庭院裡的音樂會》。現場觀畫時容易略過,然而仔細看才發現頗有意思。畫中的時間點應是白天,但觀者的視角是從左半邊陰暗處展現。裡面的人不知在聊什麼,看起來正在談交易,他們表情看來似乎談得不錯。但悉心看,左半邊並沒有全是陰暗,其實還有一點微光,這微光有點偏橘紅色,些微點亮著男性談話者下半部的臉龐,光也順勢映照了桌上的水果,以及女談話者的鮮橙色長裙。感覺有些暗示,似乎要做什麼秘密事情,這使觀者能自行想像。此外,右邊的男性只露出背影,不知是否跟女談話者是同夥人,秘密談話時需有人在門口守候。然而,右方的男性與左方談話情境又好似可以切分開,如兩個時空並置,同步行進,整幅畫的描繪方式充滿故事劇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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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II 探索與創造:壯遊風潮

圖5:現場拍攝
湯瑪斯.勞倫斯爵士 Sir Thomas Lawrence (1769–1830)
查爾斯.威廉.蘭姆頓肖像(紅衣男孩)Portrait of Charles William Lambton (‘The Red Boy’) 1825 / 油彩、畫布

現場觀賞勞倫斯爵士《紅衣男孩》這幅畫,發現小男孩的臉龐容光煥發、剔透晶瑩,眼裡映出的光線,畫龍點睛。他一身的酒紅絲絨緞布,顯現低調的貴氣,卻不庸俗。然而,小男孩的整張臉,卻比他身穿的服裝明亮許多。因此,到底是服裝襯托容顏,還是天然稚嫩的臉龐獨佔鰲頭?小男孩的神情,描繪地唯妙唯肖。此刻,筆者想起羅丹的雕塑《沉思者》,人像的頭及眼神,是朝身體下方做自我的深度思考。如果羅丹《沉思者》展現了一種人類進行著沉著、漫長的歷史思考,那麼《紅衣男孩》則捕捉了男孩微仰著頭,正在思考的瞬間,類似正質疑剛聽到的事件、正假設某一個前提,猶如營造一種可能的創意發想。有人說《紅衣男孩》這幅畫是單純、甜蜜的純真稚氣。畫中的男孩,不僅展現稚嫩的臉龐、直覺的眼神,更巧妙地流露他不受外界紛擾的氣質,創造想像的無限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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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6:現場拍攝
約瑟夫.瑪羅德.威廉.透納 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, 1775–1851
海洛和利安德的離別(出自希臘詩人穆塞厄斯)The Parting of Hero and Leander from the Greek of Musaeus (1837前 / 油彩、畫布)

《海洛和利安德的離別》這幅畫,除了藏著希臘詩文的典故情節,更展現了世代交替,風起雲湧的感覺。中間的人們,試圖在對即將迎來的船隻呼喊求救,看起來說不上有恐懼感,但他們身體的姿態又顯現一種性慾上的狂喜。右下角也有一群人遇難,正面臨變動卻奮力向上爬,如幽靈一般,能感受到力挽狂瀾的作用。有趣的是,畫面中的建築物與人逐漸融合,且右下角的一群人也漸與波濤海浪融為一體,這種意境像是有極大的程度,想扭轉自身命運之意味。雖然本幅畫配色沒有其他畫家使用的鮮豔,但整體表現,將人們的內心與外在壯麗的自然景象相呼應,產生極具震撼的戲劇張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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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7:現場拍攝
亨利.雷伯恩爵士 Sir Henry Raeburn (1756–1823)
拉夫的羅伯特.弗格森(1770–1840)與羅納德.弗格森爵士中將(1773–1841)(弓箭手)
Robert Ferguson of Raith (1770–1840) and Lieutenant- General Sir Ronald Ferguson (1773–1841) (‘The Archers’) 約 1789–1790 / 油彩、畫布

雷伯恩爵士的這幅《拉夫的羅伯特.弗格森(1770–1840)與羅納德.弗格森爵士中將(1773–1841)》(弓箭手),光線由左側進入哥哥─拉夫的羅伯特.弗格森半側臉,正準備拉弓射擊,右手臂借助光線而能感受到拉弓時,隱藏在服裝下的手臂,有著精健的肌肉線條。這試圖拉弓的右側範圍,猶如掀開一處不尋常的鏡頭,產生了弟弟羅納德.弗格森爵士的人像屏幕。因此,弟弟出現於右側,光線稍暗,然而他的眼神看向觀者的角度有些刻意,使觀者能自然地順著弟弟的眼神,將目光放在哥哥拉弓的整個手臂,除了暗紅色服飾產生的對比,可以觀察到哥哥整個手臂拉弓時的線條及彎度,延伸至左手大拇指的指尖些微彎曲的線條,整體刻劃出手臂拉弓時伸展的曲線。這幅畫作也使筆者想起第二展區的戴克的《約翰.斯圖亞特勛爵和他的兄弟伯納德.斯圖亞特勛爵 Lord John Stuart》;然而,本畫作並未特別展現身著鮮豔華美的服飾,兄弟倆的臉色淡然,卻有助強化觀者察覺弓箭手射擊前的精實姿態,著實令人印象深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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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V 光線與色彩:印象派繪畫

圖8:現場拍攝
愛德華.馬內 Edouard Manet (1832–1883)
音樂咖啡廳一角 Corner of a Café-Concert (約 1878–1880 / 油彩、畫布)

喜歡馬內的《音樂咖啡廳一角》這幅畫,覺得可以從畫中不同切面來看。左上角切面,察覺到一位距離較遠的女舞者,正在演出;然而,看起來只是輕描淡寫。若延伸至中間切面的男客人,觀者只看到斜側的背影,會發現他的視線,好似看向舞台上的舞者,但其實他並沒有對焦,反而是托著白色煙斗,將手肘靠在桌上,悠哉地享受現場氛圍。對比之下的女服務生,才剛放下右手端送的酒,眼神接續看向其他要送酒的位置,她沒有寄情於現場熱鬧的氛圍,但她在舞台下,忙碌地穿梭於客群中,卻成為了畫家眼中那位動態的表演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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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9:現場拍攝
文森.梵谷 Vincent van Gogh (1853–1890)
長草地與蝴蝶 Long Grass with Butterflies (1890 / 油彩、畫布)

當莫內的《鳶尾花》以及梵谷的《長草地與蝴蝶》合併觀賞時,總能稍舒緩一下視覺疲勞。梵谷的《長草地與蝴蝶》當中,長草的描繪,藉由畫筆顏料展現了黃、綠、藍、深灰與黑的多重筆觸構圖,上端為遠處,呈現和諧的色調,然而透過深色的筆觸,觀者的視線從上至下則漸漸發現,描繪長草的景象開始變得壓迫,因為草的生長形象越趨向茂密,似乎佔滿整張畫的範圍,找無邊界。其中,亮點有白色的小蝴蝶在草地上飛,若專注於蝴蝶,會感到一絲視覺和緩的趣味。因此,看完梵谷的這幅畫後,轉換至莫內的《鳶尾花》,會發現色調其實有些相似,不過莫內的《鳶尾花》,葉子看起來有點雜亂,畫作的筆觸較為奔放,右下角的景象更已混成團泥,反而覺得當中最飽滿的色調是那條充滿沼氣色澤的橄欖綠小徑。若是梵谷的《鳶尾花》,則能突顯每朵花及葉的特寫姿態,線條分明,富有強烈、飽滿的生命力量。

圖10:現場拍攝
克勞德.莫內 Claude Monet (1840–1926)
鳶尾花 Irises (約 1914–1917 / 油彩、畫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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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次特展由臺灣奇美博物館與英國國家藝廊合作,展牆的配色在各單元展區中,更是搭配其歷史脈絡,足見展覽策畫的心意。第一展區以粉膚紅揭開序幕,緩緩進入15至16世紀歐洲文藝復興繪畫的渠道,增添些許溫和的人文色調。第二展區為17世紀巴洛克繪畫時期,運用了奢華卻稍黯淡的金黃色,猶如象徵了由明亮的皇室貴族,漸漸走向市井平民勞動的意象,配色從亮麗的金黃色融合土地的色澤,突顯高貴卻低調的金黃色系。第三展區進入鮮麗的酒紅色,開啟18至19世紀初歐洲國壯遊風潮(The Grand Tour Trend)的嶄新頁面。最後的第四展區,則以近似深土耳其藍之色調,展現19世紀後期強調光線與色彩的印象派畫作。感謝有此機會造訪本次特展,展覽當中除了可見古典與創新,也感受到館方對於策展的用心。

  • 展出|從拉斐爾到梵谷:英國國家藝廊珍藏展
  • 參展|2024.08.09 (Fri.)
  • 地點|奇美博物館 CHIMEI MUSEUM (臺灣-臺南)
  • 備註|本展館內開放一般參觀留念拍照,本文使用照片僅個人參展分享,不做任何商業用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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